●清波雜志卷第四
1借書
2藏書
3造請疏數
4逐客
5張芸叟遷謫
6碧雲騢
7能容於物
8從官薦自代
9四六翦裁
10唐子西復官表
11焦坑茶
12密雲龍
13拆洗惠山泉
14館伴應對
15汴都舊事
16蕭注人倫
17修圖經詳略
18鴈燕
19兩學人物
20章持及第
21賜監生酒
22倭國
23茶器
24呂申公茶羅
25史傳是非
26辟置幕屬
27修鎖
28宮人斜
29獨活石脾
○1借書
「借書一瓻，還書一瓻」 【 [借書一瓻還書一瓻]兩「瓻」字原皆作「欷」，據鮑本及說郛本借書則改。】 ，後訛為「癡」，殊失忠厚氣象 【 酉陽雜俎續集卷四貶誤：「今人云：『借書還書，等為二癡。』據杜荊州書告貺（按：「貺」當作「耽」，杜預子名。見新唐書卷七二上宰相世系表二上及唐林寶元和姓纂卷六）云：『知汝頗欲念學，今因還車，致副書，可案錄受之。當別置一宅中，勿復以借人。古諺云：有書借人為嗤，借人書送還為嗤也。』」唐李匡文（「文」原作「乂」，茲據四庫提要辨證卷一五子部六資暇集考證改）資暇集卷下借書云：「借借（上子亦反，下子夜反）書籍，俗曰：借一癡，借二癡，索三癡，還四癡。又案王府新書：杜元凱遺其子書曰：書勿借人。古人云：古諺借書一嗤，還書二嗤（嗤，笑也）。後人更生其詞至三四，因訛為『癡』。」按杜預書亦見宋葉廷珪海錄碎事卷一八、宋曾慥類說卷四九及宋潘自牧記纂淵海卷四六所引殷芸小說，所錄較略。宋張世南游宦紀聞卷四云：「『借書一癡，還書一癡』，或作『嗤』字。此鄙俗無狀語。前輩謂借書、還書皆以一瓻。禮部韻云：『瓻，盛酒器也。』」春渚紀聞卷五瓻酒借書云：「孫愐唐韻五之字韻中『瓻』字下注云：『酒器，大者一石，小者五斗，古借書盛酒瓶也。』」】 。書非天降地出，必因人得之，得而祕之，自示不廣，人亦豈肯以未見者相假。唐杜暹家書，末自題云：「清俸買來手自校，子孫讀之知聖道，鬻及借人為不孝 【 [杜暹]唐濮州濮陽人。擢明經第，補婺州參軍。開元十四年，詔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官終禮部尚書，封魏縣侯。卒謚貞孝。傳見新唐書卷一二六。據澠水燕談錄卷六文儒，其家書跋尾「聖道」作「聖教」，餘同。宋錢易南部新書辛作「清俸寫來手自校，汝曹讀之知聖道，墜之鬻之為不孝」。唐闕名大唐傳載除「子孫」作「汝曹」外，餘同本書。】 。」鬻為不孝，可也；借為不孝，過矣。然煇手抄書，前後遺失亦多，未免往來于懷 【 [未免往來于懷]「懷」，商本作「心」。】 。因讀唐子西 【 庚】 失茶具說，釋然不復芥蔕。其說曰：「吾家失茶具，戒婦勿求。婦曰：『何也？』吾應之曰：『彼竊者，必其所好也。心之所好，則思得之，懼吾靳之不予也而竊之，則斯人也，得其所好矣。得其所好則寶之，懼其泄而祕之，懼其壞而安置之，則是物也，得其所託矣。人得其所好，物得其所託，復何言哉 【 [復何言哉]「言」，鮑本作「求」。】 ！』婦曰：『嘻，是烏得不貧！』」 【 [唐子西庚]唐庚，字子西，眉州丹稜人。善屬文，舉進士。為提舉京畿常平。貶惠州。會赦歸蜀，道卒。傳見宋史卷四四三。失茶具說見其所著眉山唐先生文集卷二八雜著。】 煇亦云。
○2藏書
聚而必散，物理之常 【 [聚而必散物理之常]此八字，商本在上則末。】 。父兄藏書，惟恐子弟不讀 【 [惟恐子弟不讀]「惟」，原作「雖」，據鮑本改。】 ；讀無所成，猶勝腐爛篋笥，旋致蠹魚之變 【 [旋致蠹魚之變]「魚」，鮑本、商本均作「書」。】 。陳亞少卿藏書千卷 【 [藏書千卷]「千」，文淵閣本作「萬」。】 、名畫一千餘軸，晚年復得華亭雙鶴，及怪石異花，作詩戒其後曰：「滿室圖書雜典墳 【 [滿室圖書雜典墳]「雜」，商本作「作」。】 ，華亭僊客岱雲根。他年若不和根賣 【 [他年若不和根賣]「根」，鮑本、商本均作「花」。】 ，便是吾家好子孫。」亞死，悉歸他人 【 [陳亞少卿]字亞之，揚州人。咸平五年進士。嘗為杭之於潛令，守越州、潤州、湖州，官至太常少卿。好為藥名詩。有陳亞之集，不傳。傳見宋詩紀事卷七。此事亦見澠水燕談錄卷九，然謂亞所蓄為「書數千卷，名畫數十軸」；亞詩「和根賣」作「和花賣」，與鮑本及商本同。】 。
○3造請疏數
造請不避寒暑 【 史記卷一二二張湯傳云：「其造請諸公，不避寒暑。」】 ，誠可譏誚。若下位事上官，朝造夕謁，其可不循等威 【 [等威]左傳文公十五年：「示有等威，天之道也。」杜預注：「等威，威儀之等差。」】 之分！若初非隸屬，但恃雅素，趑趄日進，懷漫刺俛首樊知客輩 【 [俛首樊知客輩]「樊」，商本、文淵閣本作「與」，誤說見注。】 【 [懷漫刺]後漢書卷八○下禰衡傳：「建安初，來游許，始達潁川，乃陰懷一刺，既而無所之適，至於刺字漫滅。」[樊知客輩]五代時，衡山歐陽彬工於詞賦，攜新著詣楚武穆王馬殷，將希其用。禮必先通名紙。有掌客吏，衆謂樊知客者索賄，彬恥心賄進，竟不與。樊怒，擲名紙於地。彬深恨之，因退而為詩曰：「無錢將乞樊知客，名紙生毛不為通。」見宋陶岳五代史補卷三歐陽彬入蜀。】 ，固多不自愛重者。「寧使訝其不來，莫使厭其不去」 【 師友談記載范祖禹語李廌之言曰：「李文正（昉）嘗曰：『士人當使王公聞名多而識面少。』此最名言。蓋寧使王公訝其不來，無使王公厭其不去。」】 ，是為知言 【 [是為知言]「知」，鮑本作「名」。】 。
○4逐客
放臣逐客，一旦棄置遠外，其憂悲憔悴之歎，發於詩什，特為酸楚，極有不能自遣者。滕子京守巴陵，修岳陽樓，或贊其落成，答以：「落甚成，只待憑欄大慟數場！」 【 [滕子京]滕宗諒，字子京，河南人。舉進士。仁宗朝，累官左司諫。出知湖州、涇州。擢天章閣待制，徙慶州。坐事知虢州，徙岳州。稍遷蘇州，卒。傳見宋史卷三○三。宋祝穆事文類聚續集卷七居處部樓閣岳陽樓亦云：「滕宗諒子京左宦遠守巴陵，重建岳陽樓，極雄偉。范正文公為之記。郡僚稟落成之日，子京云：『落甚成！待痛飲一場，憑欄大慟十數聲而已。』子京果死於岳州。」按：宗諒雖此後數年即卒，然據宋范仲淹范文正公集卷一三天章閣待制滕君墓誌銘，乃死於蘇州，非岳州也。至墓誌言其知岳州時「知命樂職」，則恐為諛墓之辭。宋范公偁過庭錄云：「滕子京負大才，為衆忌嫉。自慶帥謫巴陵，憤鬱頗見辭色。文正與之同年友善，愛其才，恐後貽禍；然滕豪邁自負，罕受人言，正患無隙以規之。子京忽以書抵文正，求岳陽樓記，故記中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其意蓋有在矣。」公偁乃仲淹玄孫，其說得自家傳，當可信從。】 閔已傷志，固君子所不免，亦豈至是哉！張芸叟元豐間從高遵裕辟 【 [從高遵裕辟]商本無「辟」字。】 ，環慶出師失律，且為轉運使李察訐其詩語，謫監郴州酒 【 宋蘇軾仇池筆記卷下西征途中詩：「張舜民通練西事，稍能詩，從高遵裕西征，回途中作詩曰：『靈州城下千株柳，總被官軍砍作薪。他日玉關歸去後，將何攀折贈行人？』『青岡峽（按當據畫墁集卷四作「青銅峽」）裏韋州路，十去從軍九不回。白骨似山山似雪，將軍莫上望鄉臺。』為李察所奏，貶郴州鹽稅。」按：宋史張舜民傳所引詩句作「白骨似沙沙似雪」，畫墁集卷四同。[高遵裕]字公綽，亳州蒙城人。宣仁高后從父。歷秦鳳安撫副使、榮州刺史，知熙州。元豐四年，知慶州。討夏國，還師，夏人來追，遂潰。五年，貶郢州團練副使。哲宗時，復右屯衛將軍，主管中嶽廟，卒。傳見宋史卷四六四。】 。舟行，以二小詞題岳陽樓：「木葉下君山，空水漫漫。十分斟酒斂芳顏。不是渭城西去客，休唱陽關。 醉袖撫危欄，天淡雲閑。何人此路得生還？回首夕陽紅盡處，應是長安。」「樓上久踟躕，地遠身孤。擬將憔悴弔三閭。自是長安日下影，流落江湖。 爛醉且消除，不醉何如？又看暝色滿平蕪。試問寒沙新到鴈，應有來書。」 【 按：詞牌名賣花聲，今本畫墁集卷四僅錄第一首，宋周紫芝太倉稊米集卷六七書浮休先生畫墁集後謂見於舜民南遷錄。】 亦豈無去國流離之思，殊覺婉而不傷也 【 [殊覺婉而不傷也]「婉」，商本作「哀」。】 。
○5張芸叟遷謫
芸叟遷流遠謫，歷時三，涉水六，過州十有五 【 按：張舜民謫郴途中所歷，今本畫墁集卷七、八郴行錄所記甚詳，惟不甚可信耳，說見下。[涉水六]當指汴河、淮水、運河、長江、湘水、耒水六水。[過州十有五]按：似不止此數。開封至郴州須經應天府、亳州、宿州、泗州、楚州、揚州、真州、鎮江府、江寧府、太平州、池州、江州、蘄州、黃州、鄂州、岳州、潭州、衡州，共二十州。此猶少計也，蓋長江穿行兩州間處甚多，今祇兩計其一，而數已過於十五矣。】 。自汴抵郴，所至留連。南京孫莘老、揚州孔周翰、泗州蔣穎叔、江寧王介甫、黃州蘇子瞻、衡州劉貢父，皆相遇焉 【 [孫莘老]孫覺，字莘老，高郵人。第進士，擢右正言。歷知湖、蘇、徐等州，後知應天府。哲宗朝，拜御史中丞。提舉靈仙觀，卒。傳見宋史卷三四四。[孔周翰]孔宗翰，字周翰，孔子四十六世孫。第進士。元豐五年，知揚州。哲宗朝，累遷刑部侍郎。以寶文閣待制知徐州，未拜卒。傳見宋史卷二九七。[蔣穎叔]蔣之奇，字穎叔，宜興人。第進士，又舉賢良方正。神宗初，累遷殿中侍御史。後歷任淮東、江西、河北、陝西轉運副使，擢江、淮、荊、浙發運副使，升發運使。徽宗時，為知樞密院事。後除觀文殿學士，知杭州。坐事奪職，提舉靈仙觀，卒。傳見宋史卷三四三。[王介甫]按：王安石熙寧九年十月罷政，判江寧府，尋除集禧觀使。此後常居江寧。見清蔡上翔王荊公年譜考略卷一九至二五。[蘇子瞻]按：蘇軾元豐三年謫黃州團練副使，六年為通判，七年離黃。見東坡七集前附宋王宗稷東坡先生年譜。[劉貢父]劉攽，字貢父，臨江新喻人。舉進士。歷同知太常禮院，知曹州。又為京東轉運使，坐廢弛，黜監衡州鹽倉。哲宗朝，入為祕書少監，出知蔡州。召拜中書舍人，卒。傳見宋史卷三一九。按：舜民南遷途中實不能與攽遇。考攽之貶監衡州鹽倉，詔下於元豐六年九月二十六日（見宋會要輯稿職官六六之二五），乃在舜民元豐五年既貶之後，舜民何從於貶途中遇之？檢畫墁集卷三，有同劉貢甫學士登石鼓合江亭七律一首，自注云：「再到衡陽作。」是則遇攽乃在其遇赦北還再過衡州時耳。】 。說詩攬勝 【 [說詩攬勝]商本作「談詩覓勝」。】 ，無復行役之勞。未離江寧日，因送人入京，及同士子數輩飲餞，游清涼寺 【 [清涼寺]景定建康志卷四六祠祀志三寺院清涼廣惠禪寺：「在石頭城，去城一里。」】 。抵暮回，屬營妓 【 [營妓]今人鄧之誠骨董瑣記卷四宋官妓營妓云：「宋太宗滅北漢，奪其婦女隨營。是為營妓之始。……營妓以句欄妓輪值一月，許以資覓替。遂及罪人之孥及良家繫獄候理者，甚或掠奪誣為盜屬以充之，最為粃政。南宋建國，始革其制。」】 數人同舟，宛轉趣賞心亭 【 [賞心亭]見卷五第四則注[四]。】 。未至，聞亭上有散樂 【 [散樂]雲麓漫鈔卷一二云：「今人呼路歧樂人為散樂。按周禮：『掌教散樂。』釋云：『散樂，野人為樂之善者。』以其不在官之員內，謂之散樂。」】 聲。逼而詢之，乃府公訝妓籍踈索，俾申劾之 【 [俾申劾之]「劾」，鮑本、商本均作「刻集」，疑是。】 。既見共載，野服披猖，但一笑而止。今日放臣逐客，容如是乎？一段勝概，宜入畫圖。府公，陳和叔也 【 [陳和叔]陳繹，字和叔，開封人。第進士。為實錄檢討官。元豐初，知廣州。五年三月，知江寧；六年六月，貶建昌軍（此據景定建康志卷一三建康表九）。復太中大夫，卒。傳見宋史卷三二九。按：游清涼寺等事不見於今本郴行錄。檢今本郴行錄，僅載遇蔣之奇、蘇軾及陳繹事，未及孫覺、孔宗翰、王安石、劉攽。此本係四庫館臣自永樂大典輯出者，然其書甚可疑也。據宋史藝文志，史部傳記類有郴行錄一卷，子部小說類復有南遷錄一卷，皆言舜民所作，似為二書。考郡齋讀書志卷一三小說類著錄南遷錄二卷，謂係舜民記其謫郴塗中所歷幷其詩文。檢宋人著述，如陸游入蜀記、任淵山谷內集詩注、能改齋漫錄、程棨三柳軒雜識、謝維新古今合璧事類備要、新刊經進詳注昌黎先生文文讜注，皆引及南遷錄文，其文或見或不見於今本郴行錄；然則二書當即一書之異名。檢元戴表元剡源集卷一八有書張浮休郴行錄後一文，殆是書原名南遷錄，至宋末元初時始改題郴行錄耳。惟今本郴行錄已非其舊，今試論如下：據錄中「己丑立秋」一語，推得係元豐五年七月十日，其時錄稱舜民已抵揚州。然長編卷三三○則云舜民之謫監郴州茶鹽酒稅，冬十月命始下也；前此舜民猶在鄜延詔獄（宋史本傳）。錄又謂戊子為中秋，癸酉為十月朔，是又元豐六年之曆。其年中秋至十月朔當為四十五日，而錄中所列甲子，計之竟有一百五日之多，斯亦可怪矣。又秦觀之卒在元符三年，而此元豐五、六年之日記竟赫然筆之。考此實照錄山谷內集卷一九花光仲仁出秦、蘇詩卷一詩任注所引南遷錄，復誤抄注文他語所致，其後且加庭堅該詩中句（詩乃崇寧三年所作）。蛇足之添，知非原本。疑永樂大典所收該錄乃後人掇拾舜民南遷錄遺文而妄題甲子且予增竄者，非四庫館臣纂輯時疏忽錯簡所致。清王文誥蘇文忠公詩編注集成蘇海識餘卷二言今本張舜民畫墁集「文義多有荒謬，其書在宋時已不足信」，今以此錄驗之，斯誠有識之言也。】 。
○6碧雲騢
「碧雲騢者，廐馬也。莊憲太后臨朝，初以賜荊王 【 [初以賜荊王]「荊王」下，說郛本碧雲騢則有「曦」字。】 。王惡其旋毛，太后知之，曰：『旋毛能害人耶？吾不信。』留以備上閑，為御馬第一。以其吻肉色碧如霞片，故云。世以旋毛為醜，此以旋毛為貴。雖貴矣，病可去乎？」 【 按：以上乃碧雲騢序。[莊憲太后]當作「莊獻太后」。后劉氏，華陽人。真宗立為皇后。仁宗立，尊為皇太后，垂簾決事。明道二年崩，謚曰莊獻明肅，後改章獻。傳見宋史卷二四二。[荊王]名元儼，太宗子。真宗即位，封曹國公，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涇王。仁宗朝，封荊王，授荊南、淮南節度大使。慶曆四年薨，贈燕王。徽宗改封為周王。傳見宋史卷二四五。長編本末卷三五荊王元儼載：「（明道）二年正月乙未，御端明殿，閱左右騏驥院馬，賜荊王元儼馬二疋。」按：說郛本作「荊王曦」，誤。考曦三歲時薨，且其荊王號亦徽宗時所改封也。見長編卷一三九、宋史卷二四五宗室傳二。】 梅聖俞不得志於諸公間，乃借此名著書一卷，詆譏慶曆巨公。後葉石林於避暑錄嘗辨乃襄陽魏泰所著 【 [嘗辨乃襄陽魏泰所著]「辨」，原作「辦」，據鮑本、商本、說郛本改。「乃」，商本作「為」。】 ，嫁之聖俞。其略謂萬有一不至，猶當為賢者諱。蓋亦未免置疑 【 [梅聖俞]梅堯臣，字聖俞，宣城人。工詩。以蔭為河南主簿，歷鎮安判官。仁宗召試，賜進士出身。累遷都官員外郎，預修唐書，卒。傳見宋史卷四一三。避暑錄話卷上云：「士大夫作小說，雜記所聞見，本以為游戲，而或者暴人之短，私為喜怒，此何理哉！世傳碧雲騢一卷為梅聖俞作，皆歷詆慶曆以來公卿隱過，雖范文正亦不免。議者遂謂聖俞游諸公間，官竟不達，懟而為此以報之。君子成人之美，正使萬有一不至，猶當為賢者諱，況未必有實。聖俞賢者，豈至是哉！後聞之，乃襄陽魏泰所為，嫁之聖俞也。此豈特累諸公，又將以誣聖俞。」據此，則夢得斷定非梅作，未嘗置疑也。】 。邵公濟 【 [邵公濟]商本無自此句至「以是又疑真出於聖俞也」一段文字。】 ，康節孫也，亦引聖俞聞范文正公訃詩云：「一出屢更郡，人皆望酒壺。俗情難可學，奏記向來無。貧賤嘗甘分 【 [貧賤嘗甘分]「嘗」，說郛本作「常」，是。】 ，崇高不解諛 【 [崇高不解諛]「不」，鮑本作「皆」，注云：「姚本『不』。」按：作「皆」誤。】 。雖然門館隔，泣與衆人殊。」謂為郡以酒悅人，樂奏記納諛。豈所以論文正者，以是又疑真出於聖俞也 【 [以是又疑真出於聖俞也]說郛本此句下有「李伯和大性著典故辨疑非聖俞所作，諸公所見異同，終有一定之論」二十七字。】 【 [康節]邵雍，字堯夫，其先范陽人，雍遷河南洛陽。李之才授以圖書、先天象數之學。雍歲時耕稼，僅給衣食，名其居曰安樂窩，自號安樂先生。屢徵不赴。卒謚康節。著有皇極經世書、伊川擊壤集等。傳見宋史卷四二七。聞見後錄卷一六云：「聖俞早接諸公，名聲相上下，獨窮老不振，中不能無躁，其聞范公訃詩云云。夫為郡而以酒悅人，樂奏記納諛佞，豈所以論范公者。聖俞之意真有所不足邪？如著文公燈籠錦事，則又與書竄詩合矣。故予疑此書實出聖俞也。」按：「一出屢更郡」詩乃聞高平公殂謝述哀感舊以助輓歌三首之三，見宛陵先生集卷一五。其詩第二十三字作「常」，與聞見後錄、說郛本所引合，是；末字作「俱」，聞見後錄所引同，是。作「殊」誤也。按：碧雲騢一書，除邵博、晁公武以為實出堯臣，陳振孫持兩端外，宋人大多視作偽書，如周紫芝以為決非堯臣所為（見太倉稊米集卷六七書梅聖俞碧雲騢後）；而王銍、張邦基、李燾則直指為魏泰偽託（見文獻通考卷二一七經籍四四碧雲騢條、張邦基墨莊漫錄卷二）。綜諸人立論所由，除邦基未言所據外，止就與堯臣為人不類為斷。實則堯臣故非鄉愿，其與范仲淹凶終隙末亦係實情，觀其集可知。銍所謂「文正公與歐陽公、梅公立朝同心，詎有異論」云云，誠為瞽說。三人者，於梅集中靈烏後賦及挽仲淹詩（俱攻仲淹者）之真偽固無一字辨析也。且銍亦好為贗鼎者，於龍城錄、雲仙散錄、李歜注杜甫詩及注東坡詩、續樹萱錄等書之作偽，銍均涉嫌（見墨莊漫錄卷二、容齋隨筆卷一六續樹萱錄），而其攻魏泰若此，無乃以己度人乎？至燾之言，則與其長編中所記有異，長編卷一七一猶採及碧雲騢書，其自注猶以書竄詩為堯臣所作。文獻通考所引燾言則謂書竄詩與梅詩體格不侔，以此定為偽作。二論不知孰前孰後。然以風格辨偽，難之難者也：夫同一人也，其不同作品間風格迥異者亦多矣，要自相題緣事而變耳。試通讀梅詩，當知其詩決非「平淡」二字可了，怨怒之音頗亦在所不免。不侔云乎哉！燾且以書竄詩為魏泰作為據（按此據實不成立），推出「泰以碧雲騢之書假名堯臣不妄」，此則今人所謂「不合邏輯」者，不煩置辯矣。李心傳舊聞證誤卷二駁長編疑碧雲騢毀梁適太甚之言，謂「梅聖俞當有所據而云」，然則心傳固以碧雲騢一書為堯臣作也。要之，邵博之疑不為無據，而他家之代為辯護，實萬難勝訴也。】 。煇舊得碔砆錄一編 【 [煇舊得碔砆錄一編]「舊」，說郛本作「昔」。「砆」，原作「砆」，據說郛本、鮑本注所引姚本改。鮑本、商本均無「砆」字。】 ，亦若碧雲騢，專暴人之短。為人借去不歸。
○7能容於物
王荊公初見晏元獻，元獻熟視無他語，但云：「能容於物，物亦容矣。」荊公唯唯，退而思之：「此語其有所出，或自為之言？」 【 宋王銍默記卷中云：「王荊公於楊寘榜下第四人及第。是時晏元獻為樞密使，上令十人往謝。晏公俟衆人退，獨留荊公。再三謂曰：『廷評乃殊鄉里，久聞德行鄉評之美，殊備位執政，而鄉人之賢者取高科，實預榮焉。』又曰：『休沐日相邀一飯。』荊公唯唯。既出，又使直省官相約飯會，甚慇懃也。比往時，待遇極至。飯罷，又延坐，謂荊公曰：『鄉人他日名位如殊坐處，為之有餘矣。』且嘆慕之，又數十百言，最後曰：『然有二語欲奉聞，不知敢言否？』晏公言至此，語欲出而擬議久之。晏公泛謂荊公曰：『能容於物，物亦容矣。』荊公但微應之，遂散。公歸至旅舍，嘆曰：『晏公為大臣而教人者以此，何其卑也！』心頗不平。荊公後罷相，其弟和甫知金陵，時說此事。且曰：『當時我大不以為然。我在政府，平生交友，人人與之為敵，不保其終。今日思之，不知晏公何以知之；復不知「能容於物，物亦容焉」二句有出處，或公自為之言也。』」[晏元獻]晏殊，字同叔，撫州臨川人。七歲能屬文。景德初，以神童薦，賜同進士出身。仁宗康定初，為樞密使。慶曆初，拜同平章事兼樞密使。坐事降工部尚書、出知州郡。稍復至戶部尚書，以觀文殿大學士知永興軍，徙河南府，遷兵部。卒謚元獻。傳見宋史卷三一一。按：此說出自王銍，實不足信。果如所云，則殊所為幾類相士，性情姑勿論，仕宦安可知也？殊縱知人，亦烏有是理！由是觀之，銍非特慣造偽書，且於其自署名之作亦不知愛重，杜撰故實猶如此，其誤天下後世之罪深矣。持以較其子明清之著，如揮麈錄、玉照新志、投轄錄諸書，雖未必事盡可徵（此正史猶難），而可謂言皆有據，銍於是實有愧於其子，而明清則可稱幹蠱之材也矣！】 後識者謂荊公平日所短正在於此，何元獻逆知其然耶？
○8從官薦自代
先人性坦夷，遇事即發，無一毫顧避。親戚有初除從官 【 [從官]即侍從官。容齋隨筆續筆卷一侍從官：「自觀文殿大學士至待制，為侍從官，令文所載也。」又朝野類要卷二侍從：「侍從，翰林學士、給事中、六尚書、侍郎是也。又中書舍人、左右史以次，謂之小侍從。又在外帶諸閣學士、待制者，謂之在外侍從。」】 來見，首詢：「薦何人自代？」答以張安國 【 [張安國]張孝祥，字安國，號于湖。紹興二十四年廷試第一。授承事郎、簽書鎮東軍節度判官。累官集英殿修撰，歷知平江、建康、靜江、荊南，皆有政績。請祠，以疾卒。著有于湖居士集。傳見宋史卷三八九。】 。先人曰：「不易薦拔寒素 【 [不易薦拔寒素]「素」，商本作「者」。】 ；狀元及第，榮進素定 【 按：「狀元及第，榮進素定」，相傳乃王旦論張師德語，周邦引用之耳。見宋朱熹五朝名臣言行錄卷二之四太尉魏國王文正公引名臣遺事，宋史卷二八二王旦傳採之。而舊聞證誤卷一以為事不足信。】 ，何待薦也！」退而先人復言：「且如擇壻，但取寒士，度其後必貴，方名為知人；若捐高貲 【 [捐高貲]「捐」，鮑本、商本均作「損」。】 ，牓下臠狀元 【 墨客揮犀卷二：「今人於榜上擇壻，號『臠壻』，其語蓋本諸袁山松，尤無義理。」按晉孝武帝為晉陵公主求壻，屬意謝混。未幾帝崩，袁山松欲以女妻之。王珣曰：「卿莫近禁臠！」初，元帝始鎮建業，公私窘罄，每得一■〈犭屯〉，以為珍膳，項上一臠尤美，輒以薦帝，羣下未嘗敢食，於時呼為「禁臠」，故珣因以為戲。混竟尚主。見晉書卷七九謝混傳。又萍洲可談卷一云：「本朝貴人家選婿，於科場年擇過省士人，不問陰陽吉兇及其家世，謂之『榜下捉婿』。亦有緡錢，謂之『繫捉錢』，蓋與婿為京索之費。近歲富商庸俗與厚藏者嫁女，亦於榜下捉婿，厚捉錢以餌士人，使之俯就，一婿至千餘緡。」武林舊事卷二唱名亦有此等記載。又明沈德符萬曆野獲編卷二六臠婿云：「榜下臠婿，古已有之。至元時貴戚家遂以成俗。故有琵琶記牛丞相招婿事，亦譏當時風尚也。至國朝則少見。」】 ，何難之有！」
○9四六翦裁
四六應用，所貴翦裁。或屬筆於人，有未然，則當通情商確。建康王元樞初以中書舍人權直學士院，除試工部侍郎，仍直院，落「權」字，辭免奏劄第及起曹，議者疑焉 【 [權直學士院]學士俱闕，他官暫行院中文書，謂之「權直」。見宋史卷一六二職官志二。[試工部侍郎]下二品以下者為「試」。見宋史卷一六三職官志三。按：王綸試工部侍郎在紹興二十七年六月甲寅。見要錄卷一七七。[起曹]即工部。南朝謂之起部，亦稱起曹。至隋乃有工部，蓋因後周工部之名，兼前代起部之職。參唐杜佑通典卷二三職官尚書下工部尚書、舊唐書卷四三職官志二。】 。託一故人草謝表，內一聯云：「百工之事，蘭省遽冒於真除；一札之書，花塼復遵於故步。」王改作散句：「蘭省遽接於英游，花塼不失於故步。」 【 按：聯指扇對（亦稱隔句對），散句（亦稱散語）指兩句相對。詳玉海卷二○二辭學指南二制。】 翦裁固善，然「花塼」宜貼「故步」，上句或謂似稍偏枯。
○10唐子西復官表
頃年，番江初刊成唐子西集，時寓公曲肱熊叔雅 【 [熊叔雅]熊彥詩，字叔雅，饒州德興人。潛心力學，文鳴一時，學者稱曲肱先生。登宣和進士第。靖康初，為太學錄。張邦昌僣位，首乞致仕。紹興五年，除著作佐郎。提舉浙東茶鹽。傳見清光緒江西通志卷一六一，此參輿地紀勝卷二三饒州人物、南宋館閣錄卷七。按揮麈錄後錄卷一一記彥詩紹興初入館權郎，秦檜秉鈞，指為趙鼎客，擯不用者十年。檜陞維垣，彥詩以賀啟諂之，檜大喜，起知永州，已而擢漕湖北。然則其人可知已。】 來見先人，偶案間寘此書，顧煇曰：「曾看否？第九卷第一篇惠州謝復官表，首云：『始以為夢，既而果然。』 【 按今四部叢刊本眉山唐先生文集在卷一四。其文云：「臣某言：今月八日惠州送到告身一道，伏蒙聖恩，復臣承議郎，臣已於當日祗受訖。始以為夢，既而果然。俯伏拜恩，喑嗚流涕。……」】 語簡而意足，可法也。」退而先人誨煇曰：「前輩觀書，不苟簡類如此。雖一覽亦記篇目，後生豈可不勉！」
○11焦坑茶
先人嘗從張晉彥 【 [張晉彥]張祁，字晉彥，號總得居士，張孝祥父。以恩補官，累遷直祕閣，為淮南轉運通判。以孝祥魁多士，秦檜嫉之，羅織下獄。檜死獲免。傳見明柯維騏宋史新編卷一三五、清光緒鄞縣志卷二七。】 覓茶，張答以二小詩：「內家新賜『密雲龍』，只到調元六七公。賴有家山供小草，猶堪詩老薦春風。」「仇池詩中識『焦坑』 【 [仇池詩中識焦坑]「中」，鮑本、商本及文淵閣本作「裏」。按于湖居士集卷一○作「中」。】 ，風味官焙可抗衡。金賛餘權倖亦及我，十輩遣前公試烹！」時總得偶病，此詩俾其子代書，後誤刊在于湖集中 【 按：今此二詩載於于湖居士集卷一○，題曰：「以茶芽焦坑送周德友。德友來索賜茶，僕無之也。」其詩第一首首句作「帝家好賜矞雲龍」；第二首「抗衡」作「抗行」，「遣」作「走」。竊謂于湖集中代其父作文多矣，安知此二詩非孝祥捉刀耶？書既子代，詩亦恐不免耳。】 。「焦坑」產庾嶺下，味苦硬，久方回甘。「浮石已乾霜後水，焦坑新試雨前茶」，坡南遷回，至章貢顯聖寺詩也 【 此詩東坡續集卷二題作焦坑寺，蘇詩編注集成卷四五題作留題顯聖寺。查注引名勝志：「焦溪在南康縣西三十五里，源出鍋坑，至浮石入章水。」】 。後屢得之，初非精品，特彼人自以為重。「包裹鑽權倖」 【 [包裹鑽權倖]「裹」，原作「裏」，據鮑本、商本改。】 【 按：「不敢包裹鑽權倖」，乃東坡前集卷五和錢安道寄惠建茶詩中句。】 ，亦豈能望「建谿」 【 [建谿]此指福建建安所產之茶。】 之勝！
○12密雲龍
煇出疆時，見三節人 【 [三節人]南宋時差往金國正、副使所攜吏卒，分上、中、下三節，上、中節為官吏，下節為軍兵，統謂之三節人。詳宋會要輯稿職官五一之一一。】 ，或擕建茶，沿塗備用。而虜中非絕品不顧，蓋榷場 【 [榷場]宋與契丹、西夏、金、元等接境之地所設互市市場。有榷務主之。詳文獻通考卷二○市糴一均輸市易和買、清高宗敕撰續文獻通考卷二六市糴市舶互市及宋史卷一八六食貨下八互市舶法。】 客販坌集，且能品第精粗。中下者彼既不售，乃齎以歸 【 畫墁錄云：「有貴公子使虜，廣貯團茶。自爾，虜人非團茶不納也，非小團不貴也。」松隱文集卷一五「年來建茗甚紛紜」詩自序云：「余比出疆，以茶遺館伴。乃云：『茶皆中等。此閒於高麗界上置茶，凡二十八、九緡可得一夸，皆上品也。』予力辯所自來，謂所遺皆御前絕品。他日相與烹試，果居其次。】 。夷狄尚爾，矧中國士大夫好事，宜乎珍尚鑒別，每相誇詡，唯恐汲泉不活，潑乳不多，啜嘗而乏詩情也 【 按商本無自「煇出疆時」至「乏詩情也」一段文字。】 。自熙寧後 【 [自熙寧後]自此句至此則末鮑本另作一則。】 ，始貴「密雲龍」，每歲頭綱修貢，奉宗廟及供玉食外，賚及臣下無幾 【 [密雲龍]建安所產小團茶，雲紋細密，製作精絕。詳鐵圍山叢談卷六。宛委山堂本說郛卷五○宋王鞏續聞見近錄云：「元豐中，取揀芽不入香作『密雲龍』茶，小於小團而厚實過之。終元豐，外臣未始識之。宣仁垂簾，始賜二府；及裕陵，宿殿夜，賜碾成末茶二府兩指許，二小黃袋，其白如玉。」】 。戚里貴近，丐賜尤繁。宣仁一日慨歎曰：「令建州今後不得造『密雲龍』，受他人煎炒不得也！出來道我要『密雲龍』，不要團茶。揀好茶喫了，生得甚意智！」 【 宣仁語亦見畫墁錄。】 此語既傳播于縉紳間，由是「密雲龍」之名益著。淳熙間，親黨許仲啟官麻沙，得北苑修貢錄，序以刊行。其間載歲貢十有二綱，凡三等，四十有一名。第一綱曰「龍焙貢新」，止五十餘夸，貴重如此，獨遺所謂「密雲龍」 【 [獨遺所謂密雲龍]「遺」，商本作「無」。】 。豈以「貢新」易其名，或別為一種，又居「密雲龍」之上耶 【 宋闕名北苑別錄載十二綱次：細色五綱、粗色七綱。其中細色第一綱名「龍焙貢新」。宋熊蕃宣和北苑貢茶錄曰：「元豐間，有旨造『密雲龍』，其品又加於『小龍團』之上。紹聖間，改為『瑞雲翔龍』。至大觀初，今上親製茶論二十篇，以『白茶』者與常茶不同，偶然生出，非人力可致，於是『白茶』遂為第一。既又製三色細芽，及『試新銙』、『貢新銙』，自三色細芽出，而『瑞雲翔龍』顧居下矣。」其所載茶正四十一品。】 ？葉石林云：「熙寧中賈青為福建轉運使，取小團之精者為『密雲龍』，以二十餅為斤，而雙袋，謂之『雙角』，大小團袋皆緋，通以為賜，『密雲龍』獨用黃」云 【 見石林燕語卷八。】 。
○13拆洗惠山泉
煇家惠山，泉石皆為几案物。親舊東來，數聞松竹平安信，且時致陸子泉 【 [陸子泉]清光緒無錫金匱縣志卷三：「第二泉在惠山第一峯白石塢下。唐陸羽定天下水品二十種，以惠山石泉水為第二，故又名陸子泉。」按：陸羽茶經未及惠山泉，唐獨孤及毘陵集卷一七慧山寺新泉記亦僅云：「有客竟陵陸羽，多識名山大川之名，與此峯白雲相與為賓主，乃稽厥創始之所以而志之。」謂羽定天下水為二十種之說實出唐張又新煎茶水記（全唐文卷七二一）。惠山泉水，唐李德裕酷嗜之，「在中書不飲京城水，茶湯悉用常州惠山泉，時謂之『水遞』」。見宋王讜唐語林卷七補遺。】 ，茗盌殊不落莫。然頃歲亦可致于汴都，但未免瓶盎氣，用細沙淋過，則如新汲時，號「拆洗惠山泉」。天台山竹瀝水 【 [天台山竹瀝水]鮑本、商本均無「山」字。】 ，斷竹梢屈而取之盈瓮 【 [斷竹梢屈而取之盈瓮]「梢」，鮑本、商本均作「稍」。】 ，若雜以他水則亟敗。蘇才翁與蔡君謨鬬茶 【 [與蔡君謨鬬茶]「鬬」，原作「闢」，據鮑本改。商本作「比」。】 ，蔡茶精，用惠山泉；蘇茶少劣，用竹瀝水煎，遂能取勝。此說見江鄰幾所著嘉祐雜志 【 按：「取之盈瓮」，江鄰幾雜志作「盛以銀甕」。[蘇才翁]蘇舜元，字才翁，開封人。舜欽兄。善歌詩草書。授同學究出身。調蔡州興平主簿。為新昌尉。上所著文章，召試，賜進士出身。歷太常博士、尚書祠部員外郎、京西轉運使。官至尚書度支員外郎、三司度支判官。傳見宋史卷四四二及宋蔡襄蔡忠惠集卷三五蘇才翁墓誌銘。[蔡君謨]蔡襄，字君謨，莆田人。天聖進士。善書。累官龍圖閣學士、知開封府。徙知泉州，召為翰林學士。乾道中，謚忠惠。襄善品茶，著有茶錄二卷。傳見宋史卷三二○。】 。果爾，今喜擊拂 【 [擊拂]攪拌也，此處指分茶之道。蔡忠惠集卷三○茶錄上點茶云：「鈔茶一錢七，先注湯，調令極勻，又添注入，環廻擊拂。」又茶匙：「茶匙要重，擊拂有力。」宋曾幾茶山集卷四迪姪屢餉新茶二首之二云：「欲作柯山點，當令阿造分。」元注云：「造姪妙於擊拂。」】 者，曾無一語及之，何也？「雙井」 【 [雙井]輿地紀勝卷二六隆興府景物上雙井：「在分寧西二十里，山谷所居之南。溪心有二井，土人汲以造茶，絕勝他處。」又景物下雙井茶：「為草茶第一，出『日注』上。」周文忠公全集卷一六六閒居錄謂雙井茶乃黃氏祖塋所產，「歲終收數斤。嘗其味，絕不類草茶」。「雙井在大溪中，即修水也，上井可深四丈，下井深六丈，沙石過而不入」。避暑錄話卷下云：「草茶極品惟『雙井』、『顧渚』，亦不過各有數畝。雙井在分寧縣，其地屬黃氏，魯直家也。元祐間，魯直力推賞於京師，族人交致之，然歲僅得一二斤爾。」按：山谷內集卷四有雙井茶送子瞻、以雙井茶送孔常父二詩，山谷外集卷一五有公擇用前韻嘲戲雙井、又戲為雙井解嘲二詩，此即所謂「雙井」因山谷而重歟？然據歸田錄卷一所云：「自景祐已後，洪州雙井白芽漸盛，近歲製作尤精，囊以紅紗，不過一二兩，以常茶十數斤養之，用避暑濕之氣，其品遠出『日注』上，遂為草茶第一。」歸田錄成於治平四年（見該書自序），是則「雙井」早為世人所重，固不待庭堅之推賞也。】 因山谷而重，蘇魏公嘗云：「平生薦舉不知幾何人，唯孟安序朝奉，分寧人，歲以『雙井』一斤為餉。」蓋公不納苞苴 【 [不納苞苴]「苞」，原作「包」，據鮑本、商本改。】 ，顧獨受此，其亦珍之耶 【 [蘇魏公]蘇頌，字子容，南安人，徙居丹陽。慶曆二年進士。神宗朝，歷集賢院學士、知應天府。哲宗即位，累遷尚書右丞，拜右僕射，兼中書侍郎。罷為集禧觀使。徽宗立，進太子太保，爵累趙郡公。卒贈司空、魏國公。傳見宋史卷三四○。丞相魏公譚訓卷七：「祖父（按指蘇頌）云：『吾不好飲酒，特嗜茶，故吏惟孟安序朝奉，分寧人，歲以「雙井」一斤為餉，知吾無苞苴之饋也。』」】 ？
○14館伴應對
待之以禮，答之以簡，與賓客言，或許是為得體。呂正獻公以翰林學士館伴北使，虜頗桀黠，語屢及朝廷政事。公摘契丹隱密詢之曰：「北朝嘗試進士，出聖心獨悟賦，賦無出處，何也？」虜使愕然語塞 【 按「呂正獻公」當作「呂正愍公」，事亦見宋史呂大防傳。[館伴]朝野類要卷一故事館伴：「蕃使入國門，則差館伴使、副同在驛，趨朝見，辭遊宴。」】 。專對之次，雖曰合成修好 【 [合成修好]鮑本、商本及文淵閣本均作「合修成好」，誤。左傳成公九年：「使合晉、楚之成。」同書桓公元年：「修好于鄭。」「合成修好」，語出於此。】 ，唯恐失其歡心；若彼稍乖恭順，亦宜有以折其萌，俾知有人焉。於交鄰遇客，初無忤也。
○15汴都舊事
祖母太夫人，慈聖 【 [慈聖]仁宗后，真定人。曹彬孫。明道二年，郭后廢，詔聘入宮。景祐元年九月，冊為皇后。英宗即位，尊為皇太后。神宗立，尊為太皇太后。元豐二年冬崩，謚慈聖光獻。傳見宋史卷二四二。】 之後，暇日與子孫譚京都舊事：政、宣間，以戚里數，值誕皇子，入內稱賀 【 [入內稱賀]「內」，商本作「宮」。】 。盛飾羣立於露臺，人各許攜一從婢。起居畢，自殿陛上撒包子 【 [自殿陛上撒包子]「上」，商本、說郛本汴都事則均作「下」。】 【 [包子]鐵圍山叢談卷四云：「祖宗故事：誕育皇子、公主，每侈其慶，則有浴兒包子並賚巨臣戚里。包子者，皆金銀大小錢、金粟塗金果、犀玉錢、犀玉方勝之屬。」】 ，及成束金釵金銀 【 [及成束金釵金銀]說郛本「銀」下有「錢」字。】 ，俾衆婢爭奪。或共得綵端，即裂為二。俯拾次，多遺釵珥之屬，殿上觀之為笑樂 【 按：撒錢觀人搶奪為樂乃唐宋時統治階級習俗，如通鑑卷二○五唐紀二一載薛懷義「每作無遮大會，用錢萬緡；士女雲集，又散錢十車，使之爭拾，相蹈踐有死者。」宣和遺事前集亦載宣和六年預賞元宵，徽宗御宣德門命楊戩等撒金錢、銀錢與萬姓搶事（亦見張氏可書）。】 。有惠捷者重負而歸，亦有徒手無一物者。時盛暑，以一鍍金錢於御廊得水一盃 【 [以一鍍金錢於御廊得水一盃]鮑本無「一」字。「盃」，商本作「盆」。】 。其錫賚殊不多，破費隨盡 【 [其錫賚殊不多破費隨盡]說郛本作「出入禁門，需索無藝，所得隨盡」。】 。因歎南渡後不復見此盛事。曹氏分南、北宅；祖母，北宅也，為武惠燕王 【 [武惠燕王]按：「武惠」與「燕王」必有一誤。曹彬子■〈王巳〉，慈聖之父，謚為安僖，熙寧七年嘗贈燕王（見宋會要輯稿儀制一二之五）；而武惠乃曹彬謚，彬固未嘗封或贈燕王也。】 五世孫。
○16蕭注人倫
蕭注，字巖夫，臨江新喻人。熙寧中，上殿奏對罷，上問：「今臣僚中孰貴？」曰：「文彥博。」又問其次，曰：「韓琦。」又問：「王安石如何？」注曰：「牛形人，任重而道遠。」 【 事亦見畫墁錄及錢氏私誌（商務本說郛卷四五）。[蕭注]字巖夫，臨江新喻人。舉進士。攝番禺令，以破儂智高功，知邕州。熙寧中，知桂州。罷歸，道卒。傳見宋史卷三三四。按：本傳稱其「嗜殺」，今考宋闕名異聞總錄卷一，注有擊老婢死。密埋之浴室下一事。是則其暴戾之性不獨發之於軍旅中也。】 一說：裕陵問：「文彥博跛履，韓琦嘶聲，何為皆貴？」注曰：「若不跛履與嘶聲，陛下不得而臣。」 【 老學庵筆記卷七云：「韓魏公聲雌，文潞公步碎，相者以為二公若無此二事，皆非人臣之相。」與本書所言不同。】 又問：「朕如何？」注曰：「龍鳳之姿，天日之表，臣無得而言。」又問：「卿如何？」注曰：「陛下以為貴則貴矣，以為賤則賤矣。」注累任邊要，以知人自許。上曰：「聞卿有袁許之學。」因問韓絳、王安石、馮京，注曰：「安石牛耳虎頭，視物如射，意行直前，敢當天下大事。然不如絳得和氣多，惟和氣能養萬物。京得五行之秀，遠之若可愛，近之若廉隅。」 【 亦見宋史蕭注傳。「牛耳虎頭」，傳作「牛目虎顧」，錢氏私誌作「牛行虎視」，均未及相馮京事。宋陸佃埤雅卷一釋魚龍云：「今相家說龍，人臣得其一體，當至公相。曾公亮得龍之脊，王安石得龍之睛。」[袁許之學]指相術。唐袁天綱、漢許負精相術，世稱袁許。如唐盧肇嘲游使君詩云：「莫言世上無袁許，客子由來是相師。」（全唐詩卷八七○）許世次在袁前而云袁許者，以聲調故。今人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排調第十二則疏云：「凡以二名同言者，如其字平仄不同，而非有一定之先後，……則必以平聲居先，仄聲居後，此乃順乎聲音之自然，在未有四聲之前，固已如此。」其言是也。[韓絳]字子華，開封雍丘人。舉進士甲科，通判陳州。累遷御史中丞。神宗朝，拜樞密副使。熙寧三年，參知政事。為陝西宣撫使。既，又兼河東宣撫使。即軍中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會慶州卒叛，遂罷相，守外郡。後復為相，又出知州郡。哲宗立，更鎮江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封康國公，為北京留守。致仕，卒。謚獻肅。傳見宋史卷三一五。[馮京]字當世，鄂州江夏人。舉進士第一。累官御史中丞，擢樞密副使，進參知政事。罷知外郡。以太子少師致仕。卒謚文簡。傳見宋史卷三一七。按：注之相人，所言皆皎然人所共知之事，明陸灼艾子後語神相中相者之流也。夫文彥博、韓琦早為宰相，其貴何待相耶？至韓絳，其人嘗誣劾龐籍（宋史卷三一一龐籍傳）、富弼（宋史韓絳傳），實非君子。而以「好延接士大夫」（宋史本傳）之故，早竊「和氣」之目（宋趙抃趙清獻公集卷三張公詠二月二日始遊江以集觀者，韓公絳因創樂俗亭，為駐車登舟之所詩有云：「夾岸香風十餘里，晚隨和氣入城闉。」自注云：「韓公絳嘗遊，故云。」考此詩作於英宗朝抃知成都時，絳其前任也），固不待注以人倫而知之也。注之稱絳於帝，殆以己知寧州時，絳為陝西宣撫使，嘗與款接，欲報之德，故借相術以實「和氣」虛譽耳。宋史蕭注傳云：「（注）自陝西還，帝問注：『韓絳為安撫使，施設如何？』對曰：『廟算深遠，臣不能窺，然知絳當位極將相。』帝喜曰：『果如卿言，絳必成功。』」未幾，絳即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此未始非注言之效也。實則絳素不習兵事，注措乖方，後旋以興師敗衄罷（宋史韓絳傳）。若馮京，則嘗為呂誨所劾，曰：「所至嗜利，西人目為『金毛鼠』，以其外文采而中實貪穢。」（能改齋漫錄卷一一馮當世人目為金毛鼠）為人若此，尚何有於廉隅哉！注之挾詐欺君，其術實疏拙可笑，而神宗猶為其所愚者，蓋宿命之說先已淪肌浹髓，一葉蔽目，縱太山亦不能見也。】 見本傳。
○17修圖經詳略
近時州郡皆修圖志，志之詳略，係夫編摩者用力之精粗。揚州為淮甸一都會，自唐已名繁盛。向有王 【 觀】 通叟，考古驗今，摭事千餘條，效汴都以為賦 【 [王觀]字通叟，如臯人。嘉祐二年進士。元豐二年為大理寺丞。坐知江都縣時枉法受財，除名永州編管。曾著揚州賦、芍藥譜。有冠柳集，不傳，今有輯本。傳見全宋詞二六○頁。按：觀之知江都，始於熙寧八年季冬（見其所著揚州芍藥譜序）；而揚州賦乃其在任時所作（據四庫提要卷一一五揚州芍藥譜條所考），確切作於何年雖不可考，要當在元豐二年（其年已任大理寺丞）前。據近人王國維清真先生遺事考證，周邦彥進汴都賦在元豐六年。味邦彥賦序（見宋文鑑卷七）語意，前此無賦汴都者。今考僅真宗時楊侃有皇畿賦（見宋文鑑卷二），所賦乃京畿之地。至關景暉之汴都賦，據宋晁補之濟北晁先生雞肋集卷三四汴都賦序，乃獻於元豐七、八年間者，更晚於周賦矣。此云觀「效汴都以為賦」，疑誤。】 。今館中及揚州有本。煇每謂建康六朝故都，又為代邸興王之地 【 [代邸興王之地]漢文帝以代王入繼帝位，而宋仁宗即位前曾封昇王，昇州為建康舊名，故云。】 ，亦應揄揚以亞雅頌。雖聞江寧尉崔禮 【 [崔禮]當作「崔敦禮」，「敦」字係避光宗嫌名而略。敦禮字仲由，本通州靜海人。登紹興庚辰第。愛溧陽山水，買田築居。歷江寧尉、平江府教授、江東撫幹、諸王宮大小學教授。著有芻言三卷、宮教集二十卷。傳見景定建康志卷四九、元至正金陵新志卷一三下、宋史翼卷二八。】 者嘗有此作，而文不足起其事 【 [而文不足起其事]「足起」，鮑本、商本均作「記」，鮑本注云：「姚本云『而文不足起其事』。」】 ，後未有繼之者。煇嘗言于故人王錫老 【 [王錫老]王千秋，字錫老，東平人。著有審齋詞一卷。見直齋書錄解題卷二一歌詞類。】 ，深以為然，且有此意。未幾，錫老去為潭州之土 【 [錫老去為潭州之土]鮑本、商本均無「去」字。「土」，鮑本作「士」，商本、文淵閣本作「志」，均誤。說見注。】 【 [去為潭州之土]此指其死葬潭州耳。宋六十名家詞本審齋詞毛晉跋引衡山縣令梁文恭贈千秋詩云：「審齋先生世稀有，曾是金陵一耆舊。」又云：「漂搖何地著此翁，忘憂夜醉長沙酒。」是千秋始在建康，後赴潭州，足與本書此則相印證。】 。
○18鴈燕
世謂鴈為孤，而不曰雙；燕曰雙，而不曰孤。以鴈屬乎陽，燕麗乎陰 【 [燕麗乎陰]「麗」，鮑本、商本均作「屬」。】 ；陽數奇，陰數耦故也 【 [雁屬乎陽]尚書禹貢：「陽鳥攸居。」傳：「隨陽之鳥，鴻雁之屬。」太平御覽卷九一七雁：「春秋說題辭曰：『雁之言雁雁，起聖以招期，知晚蚤，故雁南北以陽動也。』」孔叢子卷三小爾雅廣鳥：「去陰就陽謂之陽鳥，鴻雁是也。」禮記昏義孔疏：「雁者，白虎通云：雁取其隨時而南北，不失節也；又是隨陽之鳥，妻從夫之義也。」[燕麗乎陰]未詳。淮南子墬形訓云：「燕雁代飛。」高誘注：「燕，玄鳥也，春分而來，雁春分而北詣漠中也；燕秋分而去，雁秋分而南詣彭蠡也。故曰『代飛』，代，更也。」夫雁既為陽鳥，而燕與之代飛，云『麗乎陰』者其以此歟？[陽數奇陰數耦]易繫辭下云：「陽卦奇，陰卦耦。」又漢班固白虎通卷四上嫁娶云：「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何？陽數奇，陰數偶也。」按：以上諸說又見宛委山堂本說郛卷三五元虞裕談撰，文字與此大同小異，疑襲自本書此則。】 。然常言「鴈序」、「鴈行」，蓋亦有時而不孤。燕雖有「于飛」 【 詩邶風燕燕：「燕燕于飛，差池其羽。」】 之語，古今賦詠，何嘗必及於雙。曰孤曰雙，豈止以奇耦言之耶！
○19兩學人物
承平時，兩學 【 [兩學]此指國子學與太學。】 作成之盛 【 [承平時兩學作成之盛]「時」，商本作「相繼」。「兩」，商本作「太」。】 ，不但英才輩出，為國之華；羣居燕處，雖一時謔浪之語，人皆喜聞而樂道之。嘗見前輩說數事：元祐間，敏求齋 【 [敏求齋]宋時兩學內各置若干齋，同經者聚於一齋，每齋三十人。北宋時太學齋共七十有七（一說八十），齋名並神宗所賜。參見河南程氏文集卷七程頤論改學制事目及宋會要輯稿崇儒一之三二至三四。敏求當為其中一齋。】 有治春秋陳生與宋門一倡狎。一日，會飲于曹門，因用春秋之文題于壁曰：「春正月，會吴姬于宋；夏四月，復會于曹。」 【 [宋門]即新宋門，名朝陽。[曹門]即新曹門，名含暉。二門均在城東，而宋門在曹門南。見清周城宋東京考卷一。】 有繼其文戲之曰 【 [有繼其文戲之曰]「繼」，商本作「譏」。】 ：「秋饑，冬大雪，公薨。」其意以謂財匱 【 [其意以謂財匱]「謂」，鮑本、商本均作「為」。】 當有饑寒之厄也。此固知非典語 【 [此固知非典語]「語」，商本作「時」，屬下亦通。】 ，亦切中後生泆游迷而不返之病。
○20章持及第
紹聖丁丑 【 [紹聖丁丑]「聖」，鮑本作「興」，誤，說見注。】 ，章持魁南省，時有詩：「何處難忘酒？南宮放牓時。有才如杜牧，無勢似章持。不取通經士，先收執政兒。此時無一，何以展愁眉？」 【 [章持]章惇次子，字不詳（老學庵筆記卷一○稱「章持致平」，誤。致平乃惇季子援字，見雲麓漫鈔卷九、宋劉克莊後村大全集卷九九跋章援致平與坡公書）。太平治蹟統類前集卷二八云：「是日（紹聖四年三月甲子），未啟封，看三人程文，至第四人，展讀千百字，曾布與蔡卞俱云：『文字顯不如第三人，恐不須讀。』啟封，乃章惇之子持也。」按：時章惇為守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故時人作此詩刺之。然謂章持係倚其父勢及第，恐亦近誣。宋史惇傳謂「惇敏識加人數等，窮凶稔惡，不肯以官爵私所親，四子連登科，獨季子援嘗為校書郎，餘皆隨牒東銓仕州縣，訖無顯者」（晁氏客語亦謂惇在政府之日久，親族無一人歷清要者。文獻通考卷三四選舉七任子引朱勝非說同，且謂援與持「有學問，士論推許」）。以是觀之，持登上第，必非出於惇所囑託。若以為係試官逢迎所致，似亦未然。萍洲可談卷一云：「近歲宰執子弟多占科名，章惇作相，子持、孫佃甲科。……或疑糊名之法稍疏，非也。廷試策問，朝廷近事，遠方士人未能知，宰執子弟素熟議論，所以輒中爾。」是說頗近情理。據宋史卷四三五胡安國傳，紹聖四年廷試，考官初定安國策第一，「宰執以無詆元祐語，遂以何昌言冠，方天若次之，又欲以宰相章惇子次天若。時發策大要崇復熙寧、元豐之制，安國推明大學，以漸復三代為對。哲宗命再讀之，注聽稱善者數四，親擢為第三。」觀此，章持策所對可知，此正其「素熟議論」，故能投時所好也。至其文字之優劣，固繫乎閱卷者之好惡，實不足以斷其究舞弊與否。又一說謂元祐中蘇軾知貢舉，欲李廌登第，洩題與之，而題乃為持、援兄弟所竊。二章摹倣軾作，而廌則幾於擱筆。及榜發，廌落第，而持、援高中（見鶴林玉露甲編卷五李方叔及宋趙溍養疴漫筆）。按此亦小說家言耳。章援之及第，固在元祐三年蘇軾典試時（見太平治蹟統類前集卷二八）；而章持則紹聖四年始登第也，且其時省元為汪革（見文獻通考卷三二選舉五所引宋登科記總目），故持魁南省之說亦虛。是豈以持為別試元（見揮麈錄前錄卷二），而弟援為元祐三年南省第一，二事相淆，因而致誤歟？至援之登第，實由其工於揣摩，見知舉者為蘇軾，乃效蘇文，軾遂賞而取之耳（見雲麓漫鈔卷九）。此正所謂「蘇文熟，喫羊肉」也（見老學庵筆記卷八）。其時惇已罷知樞密院事，黜知汝州（見宋史卷二一二宰輔表三）。故援魁南省實與惇勢無關，軾雖與惇善，亦未嘗徇私也。[南省]南部新書戊云：「禮部為南省。」[何處難忘酒]按此詩係倣白氏長慶集卷五七何處難忘酒詩而作。此題宋人多喜擬之，如王安石王文公集卷七六、王令廣陵集卷一○、鄭俠西塘集卷九皆有此題之詩。】 紹興間，秦伯暘魁多士，汪彥章啟賀其父，以「南宮進士」對「東閤郎君」，尚疑為譏己，其敢顯斥如前之詩乎 【 [秦伯暘]秦熺，字伯暘，檜養子。紹興十二年，中進士第一，檜陽引降第二名。十四年，以禮部侍郎兼提舉祕書省。累除知樞密院事，加少保，進少師。檜死，熺遂廢。傳見宋史卷四七三（以上兼參同書卷一五六選舉志二）。寓簡卷八云：「秦熺狀元及第，汪彥章以啟賀會之，有云：『三年而奉詔策，固南宮進士之所同；一舉而首儒科，蓋東閤郎君之未有。』本意求屬對之工，非有意薄之也，而熺父子怒以為輕己。彥章自此得罪，羈置湖湘，至終身不得還近地。汪藻賀宰相子狀元及第啟見浮溪集卷二三。按汪藻之忤秦檜，復有一說：玉照新志卷四云：「汪彥章在京師，嘗作小闋云：『新月娟娟，夜寒江靜山涵斗。起來搔首，梅影橫窗瘦。好箇霜天，閑却傳杯手。君知否，亂鴉啼後，歸興濃如酒。』紹興中，彥章知徽州，仍令席間聲之。坐客有挾怨者，亟以納秦會之，相指為新製以譏會之。會之怒，諷言路遷彥章於永。」能改齋漫錄卷一六汪彥章詞云：「汪彥章在翰苑，屢致言者，嘗作點絳唇云云。或問曰：『歸夢濃如酒，何以在曉鴉啼後？』公曰：『無奈這一隊畜生聒噪何！』」然據宋黃公度莆陽知稼翁文集卷一一點絳唇詞前其子沃跋語，藻此詞乃其出守泉南，移知宣城時所作，公度詞即依韻和藻作者。果爾，則上說時地俱誤矣。宋黃昇唐宋諸賢絕妙詞選卷三謂為蘇過詞，益謬。考宋孫覿鴻慶居士集卷三四宋故顯謨閣學士左太中大夫汪君墓誌銘云：「權臣樹黨，除不附己者，公亦抵罪斥居永州積十二年，更四赦不得還。」覿雖善諛墓，此說則似近實。要錄卷一五○云：「右司諫詹大方論藻始遊蔡京之門，終為王黼之客。前日在朝異議者，皆藻之所為；今復居近地，陰遣耳目，刺探微密，務為扇搖。望令遠方居住，以示懲戒之萬一。」未言藻之貶永為檜郢書燕說之故，心傳博極羣書，必擯而不取耳。宋史汪藻傳所載同要錄而較略，亦未言以文字得罪。故所謂以啟以詞獲譴者，疑皆齊東野人語也。】 ？韓持國 【 維】 寶元間偕兄弟應進士舉，預南省奏名。而下第士子有「韓家四子連名」之嘲，蓋以其父忠憲公見在政路也。時殿試尚黜落，有司因故黜之。公後遂不復試，而兄弟皆再登第。故潞公薦公，謂南省曾預高薦。繼歷內外制，知貢舉，至登門下省，不更賜出身。初亦召試玉堂，不就 【 [韓持國維]韓維，字持國，開封雍丘人。韓億子。受蔭入官。以薦為檢討、知太常禮院。神宗在潛邸，維為記室參軍。熙寧中，知開封。哲宗元祐中，拜門下侍郎。紹聖中，坐元祐黨，謫崇信軍節度副使，均州安置。復左朝議大夫，卒。傳見宋史卷三一五。[忠憲公]韓億，字宗魏，其先真定靈壽人，徙開封之雍丘。舉進士，為大理評事、知永城縣。景祐二年，以工部侍郎同知樞密院事。四年，授參知政事。罷知應天府。官至尚書左丞，以太子太傅致仕。卒贈太子太保，謚忠憲。傳見宋史卷三一五。揮麈錄後錄卷五云：「韓忠憲億景祐中參仁宗政事，天下稱為長者。四子：仲文綜、子華絳、持國維、玉汝縝，俱禮部奏名。忠憲啟上曰：『臣子叨陛下科第，雖非有司觀望，然臣既備位政府，豈當受而有之？天下將以謂由臣故致此，臣雖不足道，使聖明之政人或以議之，非臣所安也。臣教子既已有成，又何必昭示四方，以為榮觀哉！乞盡免殿試唱第，幸甚。』誠懇再三，上嘉嘆而允所請。忠憲既薨，仲文、子華、玉汝相繼再中科甲。獨持國曰：『吾前已奏名矣，當遵家君之言，何必布之遠方耶！』不復更就有司之求。故文潞公薦持國疏云：『曾預南宮高薦，從不出仕宦。』其後仲文知制誥；子華、玉汝皆登宰席；持國賜出身，至門下侍郎。為本朝之甲族云。」自注：「玉隆外祖云。韓元吉著桐陰舊話，却不及此。」與本書此條言「書此於桐陰舊話甚詳」者異。長編卷一二○載景祐四年之試，「及出榜，而宰相陳堯佐之子博古為解元，參知政事韓億子孫四人皆無落者，故嘲謗羣起。然殿中侍御史蕭定基與直集賢院韓琦、吴育、王拱辰實司試事，非有所私也。」又卷一二一載仁宗以陳博古等嘲謗籍籍，密詔博古及韓億四子幷兩家門下士試卷皆勿考。文彥博薦韓維狀見長編卷一七○。】 。公之五世孫元吉尚書，特書此于桐陰舊話甚詳 【 [韓元吉]字無咎，號南澗。維之玄孫（此云五世孫，誤）。曾官吏部尚書。傳見宋史翼卷一四。桐陰舊話云：「宮師諱維，字持國。忠獻公（按：「忠憲」誤作「忠獻」，原本如此）嘗夢巨碑中有宮師姓名，而為金字，莫曉所謂，然亦意公必貴也。故公不出應科舉，忠獻公亦不強之，曰：『是兒當自致遠大。』其後公預元祐黨籍，蔡京請徽廟御書羣臣姓名而金填之，或謂為應。」今本涉及韓維者僅此條。】 。貴游子弟，當攷其素業，不應例待以膏粱。唐李德裕初不繇科甲顯 【 新唐書卷一八○李德裕傳：「（德裕）少力於學，既冠，卓犖有大節，不喜與諸生試有司，以蔭補校書郎。」】 。
○21賜監生酒
元豐間，駕往國子監 【 [駕往國子監]「往」，原作「生」，據鮑本、商本及文淵閣本改。】 ，出起居，有旨：人賜酒二升 【 [人賜酒二升]「升」，商本作「瓮」。】 【 朝野類要卷一典禮幸學云：「車駕幸太學，則有恩例，蓋古之養老尊賢之故事。」】 。諸齋往往置以益之，曰：「奉聖旨得飲。」遂自肆，致有乘醉登樓擊皷者。因是遇賜酒即拘賣，以錢均給。以是知自昔國學有酒禁也。
○22倭國
煇頃在泰州，偶倭國一舟飄汎在境上 【 [偶倭國一舟飄汎在境上]「國」下，鮑本、商本有「有」字；「汎」，鮑本、商本及文淵閣本均作「泊」。】 ，一行凡三、二十人，至郡館穀之。或詢其風俗，所答不可解。旁有譯者，乃明州人，言其國人遇疾無醫藥，第祼病人就水濱杓水通身澆淋 【 [通身澆淋]「澆」，鮑本、商本作「洗」。】 ，面四方呼其神請禱 【 [呼其神請禱]「請」，商本、文淵閣本作「誠」。】 ，即愈。婦女悉被髮，遇中州人至，擇端麗者以薦寢，名「度種」。他所云，譯亦不能曉。後朝旨令津置至明州，趂便風以歸 【 [趂便風以歸]「趂」，商本作「遇」。】 【 文獻通考卷三二四四裔一倭載：倭船「紹熙元年飄至泰州，詔見行貨物免抽買，船隻、物件盡數給還，仍給常平米賑恤」。】 。
○23茶器
長沙匠者造茶器極精緻，工直之厚，等所用白金之數。士夫家多有之，寘几案間，但知以侈靡相夸，初不常用也 【 宋周密癸辛雜識前集長沙茶具云：「長沙茶具精妙甲天下，每副用白金三百星或五百星，凡茶之具悉備，外則以大縷銀合貯之。趙南仲丞相帥潭日，嘗以黃金千兩為之，以進上方。穆陵大喜，蓋內院之工所不能為也。」】 。司馬溫公偕范蜀公游嵩山，各攜茶往。溫公以紙為貼，蜀公盛以小黑合。溫公見之，驚曰：「景仁乃有茶器！」蜀公聞其言，遂留合與寺僧 【 事亦見曲洧舊聞卷三。[范蜀公]范鎮，字景仁，華陽人。舉進士第一。仁宗時知諫院，力請建儲。後為翰林學士，論新法與王安石不合，遂致仕。哲宗立，起為端明殿學士，固辭不拜。累封蜀郡公。卒謚忠文。傳見宋史卷三三七。】 。茶宜錫 【 [茶宜錫]「茶」上，鮑本、商本均有「凡」字。】 ，竊意若以錫為合，適用而不侈；貼以紙，則茶味易損。豈亦出雜以消風散意，欲矯時弊耶？邵氏聞見錄云：溫公嘗同范景仁登嵩頂 【 [嘗同范景仁登嵩頂]「同」，鮑本、商本均作「與」。商本「仁」下且有「共」字。】 ，由轘轅道至龍門，涉伊水，至香山，憩石樓，臨八節灘，凡所經從，多有詩什，自作序曰遊山錄 【 見宋邵伯溫河南邵氏聞見錄（以下簡稱聞見前錄）卷一一。】 。攜茶遊山，當是此時。
○24呂申公茶羅
張芸叟云 【 [張芸叟云]「云」，商本作「曰」。】 ：呂申公 【 [呂申公]即呂公著。見卷二第十四則注[四]。】 名知人，故多得於下僚。家有茶羅子 【 [茶羅子]茶器名。蔡忠惠集卷三○茶錄下茶羅云：「茶羅以絕細為佳，羅底用蜀東川鵝溪畫絹之密者，投湯中揉洗以羃之。」宛委山堂本說郛卷九三宋徽宗大觀茶論羅碾云：「羅欲細而面緊，則絹不泥常透。……羅必輕而平，不厭數，庶已細者不耗。惟再羅則入湯，輕泛粥面，光凝盡茶之色。」觀此可見茶羅為篩茶之具。】 ，一金飾，一銀 【 [一金飾一銀]鮑本、商本均作「一銀飾一金飾」。按：明何良俊語林卷一五識鑒所引同宋本。】 ，一棕櫚。方接客，索銀羅子，常客也；金羅子，禁近也；棕櫚，則公輔必矣。家人常挨排於屏間以候之。申公，溫公同時人，而待客茗飲之器顧飾以金銀分等差，益知溫公儉德，世無其比。
○25史傳是非
史傳襃貶，成是敗非，其來有素。人之行，孰先於孝悌。項羽欲烹太公，漢高祖發「分羹」之言，其於孝也何有 【 史記卷七項羽本紀：「項羽已定東海來，西，與漢俱臨廣武而軍，相守數月。當此時，彭越數反梁地，絕楚糧食。項王患之。為高俎，置太公其上，告漢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漢王曰：『吾與項羽俱北面受命懷王，曰「約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則幸分我一桮羹。』」按：宋晁載之昭靈夫人祠詩云：「殺翁分我一杯羹，龍種由來事杳冥。安用生兒作劉季，暮年無骨葬昭靈！」（見宋呂本中紫微詩話。據漢書卷一下高帝紀，高祖即位，追尊先媼曰昭靈夫人。又據後漢書卷三肅宗孝章帝紀李賢注所引陳留風俗傳，沛公起兵野戰，喪皇妣於黃鄉。天下平定，乃使使者招魂而葬。）亦刺漢高祖於父母之無情也。】 ？唐太宗以藩王奪長嫡，推刃同氣，其於悌也何有 【 秦王李世民於唐高祖武德九年六月庚申，以兵入玄武門，殺兄太子建成、弟齊王元吉。詳見通鑑卷一九一（新、舊唐書此事分載於太宗紀、隱太子建成、尉遲敬德、長孫無忌、房玄齡諸傳，不及通鑑所記為憭也）。按：司馬光論此事云：「蹀血禁門，推刃同氣，貽譏千古，惜哉！夫創業垂統之君，子孫之所儀刑也。彼中、明、肅、代之傳繼，得非有所指擬以為口實乎！」（見同上）又清王夫之讀通鑑論卷二○太宗二二亦云：「太宗親執弓以射殺其兄，疾呼以加刃其弟，斯時也，窮兇極慘，而人之心無毫髮之存者也。」】 ？脫使項羽、建成有分羹、推刃之惡，史冊何以書之？特高祖、太宗，功勝於德耳。
○26辟置幕屬
建、紹兵興日 【 [建紹兵興日]「紹」，商本、文淵閣本作「炎」。】 ，帥臣許辟置幕屬。既素為知己，其於婉畫 【 [婉畫]昭明文選卷二一謝瞻張子房詩云：「婉婉幙中畫，輝輝天業昌。」此指幕客之擘劃。】 ，裨助惟多。今惟四川制帥如故事，他皆命于朝，賓主邈不通情，殆與郡縣官等。閫寄兵謀，無從咨訪；川泳雲飛 【 [川泳雲飛]昌黎先生集卷一三徐泗亳三州節度掌書記廳石記言張建封與其掌書記者三人「蔚乎其相章，炳乎其相輝，志同而氣合，魚川泳而鳥雲飛也」。】 ，豈復有相得之樂！緩急利害，既不相及，相忘於江湖，宜也。太原名「小朝廷」，蓋以得客之多。范文正公亦有言：「幕府辟客，須可為己師者乃辟之；雖朋友亦不可辟。蓋為我敬之為師 【 [蓋為我敬之為師]「為我」，鮑本、商本均作「謂我」。】 ，則心懷尊奉，每事取法，庶於我有益耳 【 亦見五朝名臣言行錄卷七之二參政范文正公。】 。」龐莊敏守鄆、守幷，皆辟司馬溫公為通判 【 [龐莊敏]龐籍，字醇之，單州成武人。第進士，為黃州司理參軍。仁宗時，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坐事罷，知鄆州，改幷州。以太子太保致仕，封潁國公。卒謚莊敏。傳見宋史卷三一一。東坡前集卷三六司馬溫公行狀云：「龐籍為鄆州，徙幷州，皆辟公通判州事。」宋史司馬光傳失載其為鄆州通判事。】 。羅致大賢佽助，一時皆然。
○27修鎖 【 按商本此則連上。】
韓魏公門人有擊關夜出者，閽吏不得賂，詰旦以鎖損訴于公。公曰：「鎖不堪用，付市買修來！」 【 亦見晁氏客語。】 滕達道為范文正公客，公鎮南陽，每宴客，達道必出追妓。文正雖不樂，終不禁也 【 避暑錄話卷上：「滕達道為范文正公門客，文正奇其才，謂他日必能為帥，乃以將略授之。達道亦不辭，然任氣使酒，頡頏公前，無所顧避。久之，稍遨游無度，侵夜歸，必被酒。文正雖意不甚樂，終不禁也。一日，伺其出，先坐書室中，熒然一燈，取漢書默讀，意將以愧之。有頃，達道自外至，已大醉，見公長揖，曰：『讀何書？』公曰：『漢書。』即舉手攘袂曰：『高皇帝何如人也？』公微笑，徐引去，然愛之如故。」事又見卻掃編卷中。[滕達道]滕元發，字達道，東陽人。舉進士。神宗朝，進知制誥、知諫院。除翰林學士、知開封府。後出知邊郡，治邊凜然，號為名帥。卒謚章敏。傳見宋史卷三三二。】 。時謂非二公之賢，豈容不拘小廉曲謹之士。前哲寬厚類如此，是亦報杜書記平安之義 【 唐丁用晦芝田錄：「牛奇章公（僧孺）帥維揚，杜牧在幕中，夜多微服逸遊。公聞之，以街子數輩潛隨牧之以防不虞。後牧之以拾遺召，臨別，公以縱逸為戒。牧之始猶諱之，公取一篋來，皆街子報帖，云『杜書記平善』。乃大感服。」宋廖瑩中江行雜錄載此事全襲其文。按太平廣記卷二七三杜牧引唐闕史載街卒密報為「某夕杜書記過某家，無恙」，「某夕宴某家，亦如之」，與芝田錄所載不同。】 。
○28宮人斜
唐內人墓謂之宮人斜， 【 宮人斜見宋次道春明退朝錄 【 以上引自春明退朝錄卷上。[宋次道]宋敏求，字次道，趙州平棘人。賜進士及第，為館閣校勘。累官羣牧度支判官、知制誥等。後加龍圖閣直學士，命修兩朝正史。卒贈禮部侍郎。傳見宋史卷二九一。】 。】 四時遣使祭之。「唯應四仲祭，使者暫悲嗟」，令狐楚詩也 【 此詩僅存此兩句，收入全唐詩卷三三四。】 。「荒涼城南奉先寺，後宮美人官葬此。角樓相望高起墳，草間栢下多石人。秩卑埋骨不作塚，青石浮屠當丘壠。家家墳上作享亭，朱門相向無人聲。樹頭土梟作人語，月黑風悲鬼搖樹。宮中養女作子孫，年年犢車來做主。廢后園陵官道側，家破無人掃陵域。官家歲給半千錢，街頭買餅作寒食。」此元豐中張文潜留題奉先寺詩 【 見張右史集卷一六奉先寺。宋馬純陶朱新錄：「內宮人有物故者，皆殯奉先寺，四時遣中使致祭。」】 。煇季女葬臨安北山僧舍，四五年來，每值春時往視，寺之兩廡 【 [每值春時往視寺之兩廡]「往視寺之」，商本作「往寺視之」。】 ，皆內人殯宮 【 [皆內人殯宮]「宮」，原作「官」，據鮑本、商本及文淵閣本改。】 。徘回次，未嘗不長哦此詩也。煇復得歷陽所刊唐張文昌樂府，北邙山篇云：「洛陽北門北邙道，喪車轔轔入秋草。車前齊唱薤露歌，高墳新起白峩峩。朝朝暮暮人送葬，洛陽城中人更多。千金立碑高百尺，終作人間柱下石。隴頭松栢半無主，地下白骨多於土。寒食家家送紙錢，鴟鳶作窠巢上樹。人居朝市未解愁，請君暫向北邙遊！」 【 見張司業集卷一北邙行。】 古今名勝，賦詠孰工，覽者當自得之。
○29獨活石脾 【 [獨活石脾]「脾」，原作「碑」，據文意改。】
王右軍帖云：「獨活無風則搖，有風不動；石脾入水則乾 【 [石脾入水則乾]「脾」，原作「牌」，據鮑本、商本改。】 ，出水則濕。」出水則濕可見，入水則乾何自知之 【 清嚴可均全晉文卷二六王羲之雜帖：「石脾入水即乾，出水便濕；獨活有風不動，無風自搖。天下物理，豈可以意求。惟上聖乃能窮理。」[石脾]生隱蕃山谷石間，黑如大豆，有赤文，色微黃，而輕薄如碁子。見重修政和證類本草卷三○玉石部上品。[獨活]藥草名。生雍州川谷或隴西、南安。見同書卷六草部上品之上。按東齋記事卷五亦引羲之此帖，繼曰：「出水則溼，可以見矣；入水則乾，何以驗之乎？」疑煇或錄范鎮語也。】 ？近年夷堅戊志序，其略云：葉晦叔聞於劉季高：有估客航海，不覺入巨魚腹中，未能死，遇其開口吸水時，適木工在，乃取斧斨斫魚 【 [乃取斧斨斫魚]「斨」，鮑本無之。以上商本入上卷。】 。魚覺痛，躍身入大洋，舉船人及魚皆死。或戲難之曰：「一舟皆死，何人談此事於世乎？」 【 賓退錄卷八撮引夷堅戊志序云：「在閩泮時，葉晦叔頗搜奇聞，來助紀錄。嘗言近有估客航海，不覺入巨魚腹中。腹正寬，經日未死。適木工數輩在，取斧斨斫魚脅，魚覺痛，躍入大洋，舉船人及魚皆死。予戲難之曰：一舟盡沒，何人談此事於世乎？晦叔大笑，不知所答。予固懼未能免此也。」[葉晦叔]葉黯，字晦叔，處州松陽人。紹興十二年進士。嘗除敕令所刪定官。十九年，為福建帥屬。見清雍正處州府志卷一○選舉志一及容齋隨筆三筆卷九葉晦叔詩。[劉季高]劉岑，字季高，本吴興人，後遷居溧陽。登第，累擢至著作郎。歷知泰州、揚州、溫州，除戶部侍郎。高宗親征，除御營隨軍都轉運使。奉祠告老，除徽猷閣直學士。傳見景定建康志卷四九。按：觀此可知洪邁雖意在志怪，而斤斤焉以記實自拘，期作「鬼之董狐」耳（世說新語排調劉惔稱干寶語）。更觀其書名取自列子湯問「夷堅聞而志之」，及夫夷堅乙志序自稱其書「皆表表有據依者」，益可知矣。故雖說者非向壁虛造即以訛傳訛，邁據以下筆時固以為事皆實有也（亦有後悟其非者）。如此作法，若以小說視之，則其成敗惟賴說者之優劣，邁之功僅在文字筆法之間耳，然此固非小說之要也。稗官者流正不必拘於實事，詩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小雅巧言）夫他心猶可度而知之，事勢寧獨不然。邁以史筆自命，抑不知史家亦不乏想當然之辭，清人申蒼嶺不云乎：「鉏麑槐下之詞，渾良夫夢中之譟，誰聞之歟？」（清紀昀閱微草堂筆記卷一一）作小說者虛構而能入情合理斯可矣，安用事事而有徵、言言而有據乎？故竊謂夷堅志一書可作宋代社會史讀，而終不得為志怪小說之上駟。明人三言、兩拍有取材於夷堅志者，雖加敷演，而亦嫌想像不足，未能「上窮碧落下黃泉」。精騖心游，終當讓後之聊齋誌異獨擅勝場也。】 頗類前說。